來源:網(wǎng)絡(luò)資源 2018-06-08 09:03:29
船艙的隔壁有一個小房間,我們決定躲到里面去。我們在門上挖了好幾個洞,洞口的大小足夠使我們看清整個船艙。等一切安排停當(dāng)后,我們從里面關(guān)緊房門。伊伯拉希姆還在房間的四個角落上寫上先知的名字。我們就這樣等待著黑夜的來臨。
大約在夜里十一點鐘的光景,我又打起了瞌睡。我的伙伴勸我念幾句《古蘭經(jīng)》的經(jīng)文,我念了,果然有效。突然,上面有了動靜,纜繩吱嘎作響,甲板上響起腳步聲,講話聲也清晰可辨。我們坐了好幾分鐘,心情十分緊張,這時聽見有人踏著扶梯、走下艙房的聲音。老人一聽到響聲,連忙念起了他祖父教給他的鎮(zhèn)壓妖魔的咒語:
無論你們降自天空,
還是來自海洋深處;
無論你們安息巖洞,
還是生于火光烈焰;
安拉是你們的主宰,
妖魔鬼怪都得聽命。
坦率地說,我對這種咒語其實一點兒也不相信。當(dāng)房門打開時,我嚇得毛發(fā)直豎。走進(jìn)來的正是那個魁梧的漢子,就是我看到釘在桅桿上的人,F(xiàn)在,釘子還留在他的額上,可是那把彎刀已插進(jìn)了刀鞘。在他后面還跟著一個人,這個人衣著沒有他講究。我也曾看見他躺在上面的甲板上。
那個大漢顯然是船長,他臉色蒼白,胡子又黑又濃,眼珠骨碌碌地轉(zhuǎn),兇狠地打量整個房間。當(dāng)他從我們的門口走過時,我清楚地看到了他。他似乎對這扇門一點也沒有在意,其實我們正藏在門后。他們兩人在船艙中央的桌子旁坐下,用一種陌生的語言大聲交談,他們越說越激動,越說越熱烈,最后,船長竟握緊拳頭,狠狠地捶打桌子,把房間也震得隆隆作響。另外一個狂笑了一陣,跳起身來,示意船長跟他出去。漢子站起來,他從刀鞘里拔出彎刀,兩個人一起離開了房間。他們走后,我們才松了一口氣?墒牵覀?nèi)愿械胶ε,因為甲板上的聲音越來越大。我們聽到有人匆匆忙忙地走來走去,喊聲、笑聲和叫聲響成一片。突然,一聲巨響,像是從地獄里傳來似的,我們以為甲板連同船帆都要朝我們落下來了,還傳來武器的碰撞聲,人的吶喊聲——忽然間,又都寂靜無聲了。過了好幾個小時,我們才壯著膽子走了出來,看到周圍的一切都和原先一樣,沒有一具尸體不像先前那樣躺著,全都像木頭一樣僵硬。
我們就這樣在船上過了一天又一天。船一直往東航行,根據(jù)我的推測,那邊一定有陸地。不過,船雖然在白天航行了許多里,可是到了夜里好像又退了回來,因為每天在太陽升起的時候,我們又到了原來的地方。我們無法解釋這個現(xiàn)象,以為是那些死人在夜里揚(yáng)帆駛回來的。為了防止這類怪事繼續(xù)發(fā)生,我們在天黑以前降下所有的船帆,而且還使用在船艙門上采用的老辦法,在羊皮紙上寫下先知的名字,還寫下祖父教的那段咒語,然后把羊皮紙裹在收下的船帆里。我們提心吊膽地躲在小房間里,等待事情的結(jié)局。這一夜,那些鬼怪似乎鬧得更兇?墒且补,船帆在第二天早晨仍然卷著,跟我們離開它們時沒有兩樣。白天,我們升起幾張必需的船帆,讓船緩緩地向前航行。這樣,航行了五天,我們已經(jīng)走了很長一段路。
第六天早上,我們終于看到在前面不遠(yuǎn)處出現(xiàn)了陸地。我們感謝安拉和他的先知們,他用神力拯救了我們。這個白天和夜晚,我們朝著一座海岸駛?cè)。到了第七天的早晨,我們相信在前面不遠(yuǎn)的地方就是一座城市。我們費(fèi)了很大的力氣往大海里拋下了鐵錨,鐵錨很快地沉入海底。船穩(wěn)住了,我們放下擱在甲板上的小劃子,用力朝這座城市劃去。半小時后,我們駛?cè)胍粭l流向大海的內(nèi)河,然后下了船,登上岸去。在城門口,我們打聽到這座城市的名字,原來它是印度的城市,離我們計劃要去的地方不遠(yuǎn)。我們找了一家商隊客店住下休息,從這趟冒險的旅行中慢慢地恢復(fù)了精神。我還想找一個聰明而有見識的人。于是,我告訴店主,說我希望找到一個懂得魔法的人。他帶我來到一條偏僻的街道,走到一所極其平常的房子前,敲了敲門。有人開了門,讓我進(jìn)去,店主吩咐說,我只要打聽一個名叫穆萊的人就行。
屋里走出一個矮小的白胡子老人,長長的鼻子,他詢問我的來意。我告訴他,我要找聰明的穆萊,他回答說他就是。我向他請教如何對付那些死人,如何才能把他們從海船上搬走。他說,這些人也許犯下了罪惡而在海上中了魔法。他認(rèn)為只要把他們送上陸地,魔法就會自然解除。要做到這一點,首先要把死人躺著的甲板拆開才行。他還說,無論是出于天意還是按照法律,這條船和船上的全部貨物都應(yīng)該歸我所有,因為這一切是我發(fā)現(xiàn)的。當(dāng)然,我應(yīng)該為此保守秘密,并從我的財產(chǎn)中拿出一點作為小小的禮物送給他。他愿意帶著他的奴隸幫我把死人全部運(yùn)走。我答應(yīng)事成以后重重地酬謝他。于是,我們帶著五名奴隸動身走了,奴隸們帶著鋸子和斧子。在路上,魔法師穆萊對我們贊不絕口,說我們想出了好主意,把《古蘭經(jīng)》中的咒語寫下來捆在船帆里。他還說,這是使我們得救的唯一辦法。
我們來到船上的時候,天色還早。我們馬上動手,干了一個小時,把四具尸體搬上了小船,并叫幾個奴隸把尸體送到岸上埋掉。
奴隸們回來后對我們說,他們用不著花力氣掩埋死人。這些死人一放到地上,就立即化成了塵土。我們繼續(xù)把躺著尸體的木板鋸下來,不到傍晚,死人全被運(yùn)到岸上。最后,只剩下釘在桅桿上的那具尸體了。我們想把釘子從木頭上拔出來,可是沒有用,無論用多大的力氣都拔不出來,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,總不能把桅桿砍下來,連同他一起送上岸去。我正在為難,還是穆萊幫我想出了辦法。他趕緊派了一個奴隸劃到岸邊,裝了一罐泥土。他回來后,魔法師對著泥土念了一種神秘的咒語,然后把泥土撒在死人的頭上。突然死人張開了眼睛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額上釘釘子的傷口流下了鮮血。我們不費(fèi)力地拔出了釘子,額上受傷的人倒在一個奴隸的懷里。
是誰把我?guī)У竭@里來的?他有點清醒后開口問道。
穆萊指了指我,我往前走了一步。
謝謝你,陌生的朋友,你將我從深深的苦難中拯救出來。五十年來,我的肉體一直飽受風(fēng)浪之苦,而我的靈魂也受到魔法的折磨,只有在每天的深夜才能附上自己的肉體?墒,今天我的腦袋接觸到泥士,我才受到了寬恕,可以回到我的祖先那里去了。
我請他告訴我們,他是怎樣落到這樣可怕的境地的。他說:五十年前,我是一個受到器重的有勢力的人。那時我住在阿爾及爾。發(fā)財?shù)挠?qū)使著我,于是我裝備了一艘海船,常常干些海盜的勾當(dāng)。我干了一段時間,有一天,在山地島,我遇到一個想免費(fèi)旅行的苦行僧。我和我的伙伴都是一些粗魯?shù)娜耍蛔鹬剡@個有圣行的人。相反,我常常恥笑他。有一次,他以神圣的激情譴責(zé)我的罪惡生活,那天夜里,我和舵手一起喝了許多酒,忍不住大發(fā)雷霆。我恨苦行僧竟敢如此跟我說話,哪怕是蘇丹也不敢對我如此無禮。我在憤怒中,猛地沖上甲板,拔出匕首刺進(jìn)苦行僧的胸膛?嘈猩R死前詛咒我和我的水手,詛咒我們求生不得,求死不成,直到我們的腦袋重新接觸到泥土為止?嘈猩懒耍覀儼阉麙伻氪蠛,大家對他的威脅和詛咒一笑置之?墒,沒想到他的話在當(dāng)天夜里就應(yīng)驗了。有幾個水手起來反對我,經(jīng)過一場激戰(zhàn),支持我的人全都倒下了,我也被釘上了桅桿。當(dāng)然,我的敵人也受了重傷,倒了下來,不久,我的船成了一座巨大的墳場。我眼睛失明,連呼吸也停止了,我以為自己死了,然而,這只是使我無法動彈的僵化現(xiàn)象。第二天夜里,就在我們把苦行僧拋到海里的同一時刻,我和我的伙伴們都醒了,活了過來,然而我們說的無非是那天夜里說的話,做的也無非是那天夜里做的事。就這樣,日復(fù)一日,年復(fù)一年,我們揚(yáng)帆航行了五十年,生不能生,死不能死,因此我們怎么能夠到達(dá)陸地呢?每次發(fā)生風(fēng)暴時,我們總是扯滿帆,迎著風(fēng)浪瘋狂地航行,真希望在礁石上撞得粉碎,讓我們疲倦的腦袋躺在海底的泥地上,永遠(yuǎn)安息?墒俏覀兾茨苋缭浮,F(xiàn)在我可以死了,不相識的救命恩人,請允許我再一次感謝你。如果能用錢財酬謝你的話,就請你接收我的海船,讓它作為我感謝你的表示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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